麥克華斯基

※圖片來自：「http://cccpca.org/im-new-here/」
　
　　今天我參加了一場慈善音樂會，從頭到尾哭不停。也許因為我是一個視障的小提琴學習者，同時也是一個特殊兒的母親。雙重的身份，讓我份外的激動，也因而只有我一個人有機會可以跟這位國際知名，全球獨一的獨臂音樂小提琴家好好地聊一聊認識一下。
　
　　殷兆基（註：譯名），他是中泰混血兒，出生的時候就右上臂下臂就沒有手掌，見過他的人，都斷言他會跟小提琴失之交臂，沒想到成年後他竟成為世界唯一著名的獨臂小提琴音樂家，天生的右臂殘缺和自閉症，讓他在童年飽受同伴的歧視和冷漠，卻在特別的因緣巧合小提琴走進他的生命，讓他充滿陽光。
　

　
　　上帝為他打開一扇通往音樂殿堂的窗戶，美妙的琴聲，喚起他對未來的憧憬，殷兆基的優異表現，被譽為古典樂壇的後起之秀，他跟很多享譽國際的交響樂團演出過，也曾到白宮跟教宗若望保祿二世前面獻祭，演出頻繁的他，也曾經成為奧林匹克的開運典禮的演奏佳賓。
　
　　這些輝煌的紀錄背後他到底如何去克服困難的？今天跟他的相處中，才知道他其實也是一個自閉症兒童，他童年一直都受到排擠，常常躲在教室一角，因而他的母親不希望他錯過任何課程，包括音樂課。在這過程中，他本來是想要玩一下長笛，但是手指不夠多，後來又玩了一下喇叭，也不是很方便，最後在家裡面發現一個小提琴，當時很單純的，他們認為，這應該是最適合他的樂器，可能也因為這個單純跟當時沒有太多複雜的想法，才能夠成就這樣的事情。
　
　　小提琴是眾多樂器中相當難學的一種，我想他母親和他當時應該都不知道這樂器是非常高的挑戰，尤其對沒有右臂的人而言。小時候他面對很大的問題是如何綁鞋帶，他常常左手拿了鞋帶後，只能用牙齒去綁，他母親常說：髒了，你每次要再刷一次牙。但提琴總不能用牙齒去拉吧。後來他透過工程師還有醫師的幫忙，做了一些輔具讓他的右臂可以跟弓連在一起，因此他體會到一件事：並不是因為他的身體障礙不能做某個樂器，而是因為那個樂器不適合他的身體。當然也有人問他說，那你可以唱歌啊，但是殷兆基非常幽默地說，他音質不太好。其實一開始拿小提琴的方式是用吉它的方式，用左手來彈，但畢竟小提琴不是吉他。後來他遇到很多好心人的幫助，用一些機器來輔助，真的花了好久的時間，各界的力量終於讓他的右手臂跟這些器具可以做完美的結合，然後他才可以像現在這樣。
　
　　最初有了「一臂之力」後，拉起來應該非常完美，但是下弓之後發覺，聲音跟被殺的貓叫聲一樣凄慘無比。但是真正的問題不是出在他沒有右手的手臂和手掌，而是出在他的腦袋，心裡的障礙如何去克服，如何看待自己；再加上他並沒有足夠的知識去了解小提琴。所以緊接地下一步去找到很好的老師來教導。音樂老師告訴他一個非常重要的訣竅，要拉好小提琴不是用你的手，而是用你的耳朵。當他每一次閉上眼睛想要忘掉肢體障礙苦練小提琴時，一開始的時候都是拉得很差的時候，他覺得非常痛心，直到他能夠接納自己。他領悟到一件事情，只要他對那件事情有熱忱，一定可以完成它，所以找到熱忱能夠去發揮它是非常重要，任何的挑戰都是一個學習的契機，雖然在音樂當中，彈奏一個音符是錯的，沒有關係，你下個音符正確，那就好，經年累月織出一個結果的時候，就一定是你驕傲的事情。他說他的人生在外表上看起來如此不完美，但每個人都有他缺陷的地方，也許只是看不到。但只要有信心，有自信，努力的嘗試，是可以做得到的。
　
　　多年前，我在遇到小提琴的困難的時候，就曾經在網路上看過他的辛得勒的名單，我沒有聽過一個人拉辛得勒的名單能夠像他詮釋地那麼悲情，他是我聽過覺得最棒的詮釋。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有機會來到台灣，尤其當他母親在提到他的家庭故事，殷兆基肢體障礙之外，他還有其他兩個孩子，分別是過動兒和語言發展遲緩，我想這個家庭完全是在愛的前提下才可以克服這些種種因素。他們的父母無條件的愛和無怨言的陪伴，最後勝過了不可能的環境和原來生命中的難題。
　
　　我在會後跟殷兆基聊天的過程中，他最讓我感動的是他陽光的笑和他的幽默感，他在被訪問的過程中幾次弄出一些很可愛的噪音，他雖然是國際性的小提琴家，他故意弄的，另外他故意唱一些很搞笑的歌，表示他的歌聲並不好。這些幽默的態度，我覺得在他生命中非常重要。
　
　　在這場演出中，有一個小插曲，我覺得蠻值得一談的。就是在國際性的演出中，很少會有掉鼓棒和譜架的狀況，今天台灣的年輕團體，可能是因為慈善的演出，環境上面有一些干擾。今天發生這樣的事情，使我也有了一些幽默的態度來看待這事。其實表演藝術不需要這麼嚴肅，表演藝術就是一個團體的合作，有人發生事情就有人去救球。今天我有另外一種看見，殷兆基在演出的過程中不斷從眼神中動作中鼓勵年輕孩子，不斷跟後起之秀握手。雖然他只有一隻手可以拿琴，另外一隻手沒辦法跟別人握手，但是他的熱忱和熱血，真的讓我眼淚一直流。我真的覺得只有那種傷痛的人，你可以看他的音樂，你可以聽出他的凄美和他的歷練，也只有真正痛苦的人，才能懂得生命的意義，尊重跟珍惜生命的價值。
　
　　殷兆基的母親也是我今天特別要參加這個活動的主因。想要見一下他的母親，聽她如何看待殷兆基的故事，她如何以身作則教導兒子正面的人生觀，成就今天的殷兆基。我從殷兆基母親身上學會了一件事：為所有的一切感恩、欣賞自己跟接納他人。她屢次提到：當她生出這個長子是多麼快樂，可是這快樂只維持了六十妙，之後她如何面對孩子漫長的人生；她屢次提到上帝的愛，還有背後整個團隊，還有支持他們的人。看得出來這個家庭非常團結，也讓我體會到一個人的成功不是他個人，家庭價值這事很重要。殷兆基的母親除了是他的母親，也是他的朋友，更是他的經紀人。她有另外一句話讓我覺得非常釋放，就是她提到：帶領殷兆基的過程中犯過非常多的錯，也傷害過孩子非常多次；但是雙方不斷去原諒，不斷去體會，就像我跟我的孩子的過程一模一樣。
　
　　我的孩子的整個成長歷程，也是透過醫界學界很多人的幫忙才能夠走到現在。那活動讓我回想起很多過程，人生背後充滿各種支持跟太多的幕後英雄跟各種的愛。不管如何地與眾不同，我們都是上天非凡的禮物，相信自己，永不放棄。
　
　　他雖有殘缺，可是陽光燦爛的笑容，實在是很帥。跟他聊天中，他非常專注地聽我每一句話，令我覺得他好厲害，能這麼謙卑。從他們今天演出的曲目中，我猜測殷兆基的家庭應該是跟我有同樣的信仰。今天的曲目滿多都是鼓舞人心而且非常棒的巴哈音樂。我跟殷兆基的母親說，真的很感謝他來台灣做這場公益的音樂會，讓我可以在這麼近的距離，跟偶像說話，
　
　　殷兆基現在也是一些傷健因素下的支持者，他在一些復健中心，創辦了一些研究，找了一些音樂家和醫生，研究工作者一起合作，設計特製的樂器，讓身體有缺陷的人也能夠學習音樂，參與室內合奏。當我聽到這裡的時候，我想我是不是應該跟他聯絡一下，請教他如何克服無肌症跟左眼，還有現在右手受傷，姆指受傷跟右肩受傷的人的問題，如何可以把小提琴再拉得更好。
　
　　其實在今天音樂會之前，我重返舞蹈學習三週，這三週來也非常有趣，我遇到了一個很特別的佛朗明哥舞老師，雖然他非常年輕，但是他是一個比較沒有成見抱負的一個後起之秀。過去老師教我的時候有很多質疑，視障上的質疑，要如何學舞，但是當他認識我的時候，他告訴我他不認為沒有一個人是不能表演，不能跳舞的，而他重新開啟了我學習佛朗明哥舞的路。
　
　　他用的方法很特別，他穿了兩雙不同的鞋子，讓我能夠看得到，而且靴子不是只有不同的顏色，非常大的差異是，一隻腳是馬靴那樣的長度，一隻腳是短鞋就是像高跟鞋那樣子的高度，差異很大的兩雙鞋：一雙是馬靴的size，一雙是一般鞋的size，就是大到讓我可以辯識他兩隻腳怎麼動的；然後他露出他的身體，讓我可以撫摸每一塊肌肉是怎麼運作，肋骨動作怎麼去做，然後讓我用錄音筆，不再用錄影去學習舞蹈，用耳朵去聽音樂。雖然這些事情我們都剛開始，卻讓我覺得，有始以來第一次學佛朗明哥舞可以學得這麼輕鬆和滿足。尤其我是視障者，不可能用明眼人的方法學舞跟學琴。
　

　
　　我必須知道自己的優勢和劣勢在哪，既然我無法做到所有想做的所有的事情，那我就做我所能做的某一些事吧，one artist one attitude , as you cannot do what youwant，want what you can do , 很多的障礙都可以creat take courage creactivity 很多障別其實都是可以創造出很多的勇氣，但是所有的藝術活動，我想都是同一個態度，就是傳遞人生的想法跟處世的態度。透過創作，透過這些知性延伸想法，並結合各種各樣的可能或是設計，每一個藝術家，我覺得最具代表性跟最衝擊性的一句話，最簡單最純粹可以分享藝術家生命跟理念的應該就是態度，one artist one attitude。
　
　　聽完今天音樂會，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殘障狀況好小喔，因為殘障太小了才會容易自卑，如果障別再大點，其實沒那麼容易自卑的。聽完他的音樂會，看到圓山的陽光覺得無比的燦爛，無比的開心。真的 hymns of hope，真是每一個人都是上天非凡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