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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有一位好友,在搬家的前一天,臨時被房東放鴿子,不把房子租給他,決定要賣掉,弄得他非常地心慌,因而請求我的幫忙。因為我經歷過太多類似的經驗,因此有很多這方面的資源,所以能快速的給他幫助。
 
 
 
  回想起當年移居宜蘭時,大部分的家長能夠住在離學校較遠的羅東或是宜蘭市,這是因為大家都會開車;可是因為我是視障者,只能選則在學校的門口附近居住,而靠近學校門口的房子非常的少,當地人就算是有空屋,也寧可養蚊子,不願意租給陌生人。在我整個宜蘭的生活中,沒有人能夠了解:對而言我,最難的一件事,其實就是住的問題。所以我特別能夠體會別人租房子的痛苦。尤其,我們視障者的家具必須要有固定的位置,才能夠讓我們熟記;路線最好也是固定的,才方便我們走動。在宜蘭的這段時間,我總共搬了8次家,可以想像得到我有多麼地需要去適應各種生活上的挑戰。
 
  最誇張的一次搬家,是剛去宜蘭的初期,那時我流浪了一個月都找不到學校附近的房子,只好先住在羅東。但羅東離冬山還有40分鐘的車程,我的孩子真的沒有辦法上學,我必須想辦法搬到學校附近的冬山鄉。巧的是,當時有人願意租我住的房子。搬遷那一天的早上九點鐘,向我租房的人,要從他原來的租處,搬到我租的房子;而那天11點鐘,我得從我原本住的房子搬到冬山的房子;下午一點鐘,住冬山房子的人要搬走到新的地方!這整件事是多麼地困難!在同一天,四戶人家都要同時搞定,才能夠搬成。
 
  在15年前,另類學校其實還默默無聞,當時的房租也真的很便宜,房子也沒有這麼難找。但是,後來學校漸漸地有名,我們家長就越來越受房東刁難。有好幾次,就算是已經簽了約,房子還是沒有辦法住,鄉下人不跟你照合約走,你也沒有辦法。在那兒還有很多的消費習慣,跟都市人截然不同,你也必須要去適應。這些過程都讓我想起了孟(夢)母三遷:真的是在做「夢」,要三遷還真的是不容易。在那些過程中,尤其是最後一段在宜蘭居住的時光,我的房東仍不走合約,合約還沒到期,突然就跟我說他的房子不再租我了,要給他的孩子住,然後把他家的東西都搬到我住的地方來,我住的房子因此佈滿了房東的家俱,那情況真的有夠可憐。所以,我被迫必須要立刻去找新的房子。但在短時間內要找到房子真的非常困難!這主要是因為我的視力,如果離學校太近,那麼我離市集或是火車站就會太遠,如果我離熱鬧的人群太近,我離學校就更遠,所以對我而言找房子的難度比別人高太多了。
 
  在宜蘭租的最後一個房子,是在沒水沒電的狀態下,接了一些臨時電就搬進去的,房子還像工地般、是一片泥沼地的時候就搬進去了。那段日子讓我印象很深刻,整個房子就像個工地,每天都有很多的蚊子,每天都要蓋那種工程木板,暫時釘著一些雨棚才能住。不過,那段時間我卻常常看到彩虹,當我無力的時候,彩虹給我很多的希望,我看見鄉野中的力量,彷彿我最後一定可以克服這些,讓孩子能夠有一個不同的教育。雖然那段時間,我們母子女3個人真的還滿辛苦的,因為房子一邊在施工,我們還一邊要住在裡面,都市的人不知能否想像那種誇張景況:每天都有很多水泥灰塵,打掃其實也沒有用,而且整棟房屋都在整修,而宜蘭是一個非常容易下雨的地方,所以房屋漏水也是當地人最煩惱的事情之一。
 
  終於有房子可住之後,我也開始了自己的生活。我成立了一些社群的活動,像是讀書會、小提琴社,還有瑜珈社…等等。但是可能因為當時這些社群都以我為中心,因此活動地點並不在學校附近,因為靠近學校的寧靜地方都沒有房子,所以要來社群活動都必須要開車走一段路。雖然大家成立這個社團的時候都有共識,可是好像都沒有什麼毅力,很快就沒有興趣了。但似乎都是因為要來載送我的原因,他們得強迫自己必須要有動力繼續下去。所以他們常笑著說我:「你啊,可不可以哪一天休假,好不好?下雨天嘛!颱風天嘛!我們就不要上課好不好?」,偏偏我好像意志力還滿堅強的。有趣的是,我在的時候這些社團都一直活著,但是只要我一離開,這些社團全都倒了,可見,大家會去就只是為了要幫助我而已。
 
  沒有社團之後的日子,還真的滿無聊的。真是:好山好水好無聊!因為我唯一可以看到的人類,其實只有下課後的兩個孩子。每天孩子一出門之後,我就好期待他們趕快回來喔!可是孩子們在學校真得好開心,在學校玩了一整天,話講夠多了,回來有時候我想跟他們多問問話,他們兩個也不理我,所以落差真的還滿大的。因而我想說也跟著學生們一起去上一些課,來彌補我童年的遺憾吧!譬如說,陶藝課、毛線課、濕水彩課、木工課、跟小朋友一起運動、還有烹飪課。反正,很好笑的就是:在一群小孩中,只有我一個大人而已。
 
  我個人對這個學校的一個理念覺得很珍惜:一個學校的構成,就像一個三角形,它必須要有學生、家長、跟老師,而不是只有單方面的學生跟老師,因此這個學校因為有很多家長的投入,其實也讓這個學校更為的穩固。
 
  當年把工作辭掉之後,因為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要如何度過每一天,其實也是要好好安排的,謝謝那段日子我可以跟孩子們一起種田,每天起床都是被鳥叫醒的;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是被青蛙吵到睡不著;還有很多的蛇,各種的鳥類,當我的鄰居。從我的房間望遠看去,除了一大片的山跟田野,或者果園之外,其實沒有什麼房子。而那時候,跟我一起島內移居的朋友們,還是會瘋狂的一起去追求一些童玩節、綠博等活動。雖來到宜蘭這鄉下,但因為他們有車子很方便,會去宜蘭豆腐岬等等地方玩。可是,我沒有車,總是只能待在家裡,可能自己也有一點點搞怪吧,之前住在臺北的時候還會去參加宜蘭的童玩節,反而住在宜蘭的時候,不會想要參加了,更特別的是因為宜蘭的童玩節後來改名叫「蘭雨節」-這名字讓我覺得一點都不想要去了。還有另一個原因是,移居到宜蘭之後,有很多臺北朋友因為我的消失而驚訝,會來宜蘭造訪我,初期真得好累,幾乎每個月都要接待,可是我真的不太喜歡他們要我帶他們去一些像是傳藝(中心)或者是一些熱鬧的觀光景點,因為我已經不太習慣那些地方了。我喜歡去的是一些私人的小棧,一些我熟悉的村民所做的私房菜或是特色料理,跟他們所想像的夜市可能有很大的差距。當時也覺得自己其實很像一個褓母。因為視力不好較無法常走動,所以當時所有的朋友們,在孩子們下課後,都很喜歡把小孩寄放在我家。因為大家都有車都很忙,學校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他們有很多的事情可以發揮,可以成就很多夢想,朋友們來這邊也想要追尋一些自己的價值或是更多的發展,只有我因為視力有障礙,只能待在家裡。
 
  我非常非常地堅持,既然從這麼遠的地方搬來,我就是要陪伴孩子。這個學校的學制,低年級是一點半下課,高年級是三點半下課,所以你可以想像,我幾乎也沒有辦法兼職什麼工作。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情:我相信母愛可以克服一切!我要讓他們受最好的教育。所以我白天真的都非常無聊,沒有辦法像別人有這麼精采的生活;但是我很努力地做好家庭主婦,做好媽媽這樣的角色,盡量地希望能夠達到孩子們所有的需求,讓他們能夠在一個善美真的學校健康安全的長大。
 
  可是即使我遇到並克服了這麼多的困難,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像我一樣度過。我有10多位跟我移居的好友,不管是能力、財力、身體各方面的條件都比我優秀,但是這12位裡面也有幾位沒有成功的。可見「夢」母要三遷真的是不太容易。有些人到鄉下之後無法適應當地生活的差異,有些人因為跟先生長期分開付出了極大的代價。的確,做這樣大的改變,對每個家庭而言,真的都非常非常地艱苦。只是這所學校真的太吸引我了!其實,它在國外有一種稱呼叫做「當代教育的藝術」,融和了非常多的美學,還有身心靈的發展,因此我在當年,無論發生了多少次的受傷,以及多少次食衣住行上的困難,我都希望最後我能夠在那兒把孩子們帶到高中畢業。
 
  但是最後壯志未酬,父母突然地過世,帶給我無盡的悲傷,我後來常回想整個過程,是不是犧牲太大,犧牲了跟先生的相聚,犧牲了跟所有臺北朋友的聯繫,犧牲了能夠自我實踐或是工作的機會,犧牲了所有的社交。在父母過世之後,我真的好希望我能夠用我所有的一切換回父母的生命,我到後來也才了解,我摒棄了所有的一切,追求孩子的教育,但是所付出的代價,真的超乎一般人的想像。我當時有一種非常大的罪惡感,覺得若是當年沒有離開臺北,應該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伴父母,孝順他們,真是所謂的: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在當時真的有非常多的痛苦。因而在最後我超乎了所有人的預料,畢竟我是很早期參與學校的家長之一,我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結束孩子們在那裡的求學,而回到了臺北,跟家人團圓。因為我後來發現了一件事情,再好的教育都比不過能夠全家在一起。
 
  但是真的很感謝這所學校,讓我也經歷了一些「童年」,那段日子我體驗了從來沒有玩過的蜜蠟、從來沒有玩過的形線畫、從來沒有玩過的手作娃娃以及黑板畫。以前我對鄉間其實也沒有太多的印象,而且我之前是一個商業界的人,所以也不太適合鄉下。可是因為這個教育,讓我能夠重新回到自己的童年。我的小時候應該是沒有童年吧,讓我重新可以回到一個童年的時代,讓我對自己有更多心靈,還有更多對自己在孩子本能上一些的回顧、代償與追尋。
 
  有件令我印象很深的事,是我在臺北時曾經做過一件大傻事!有一次我想學游泳,但是實在是不曉得怎麼學,因為以前高中只要隨便游個25公尺就好了,再加上我視力不是很好,好像當時也沒有所謂的一對一教練。我在家裡附近的一所小學,看到貼了一個公告:只要160公分以上的人就可以報名游泳課,因此我就去報名了。當天去上游泳課的時候,非常好笑,全班大概有48個學生,只有我一個大人,連老師也覺得很有趣,怎麼會收到一個大人?但是已經收了我的錢也沒辦法。更好笑的是,後來我們一起去換衣服,我的身材跟這些孩子其實沒什麼兩樣。
 
  因此,老師就開始教我。我比其他學生還皮,常常是帶著學生鬧著不受管教的那個人,所以老師對我還頗為頭痛。可能我真的覺得我沒有童年吧,所以能夠像這樣下去玩水,學習游泳,真的覺得太好玩了,我的游泳教練因為這個狀況,跟我感情很好,因為他想說:先鎮住一個比較難搞的學生--一個大小孩,才能帶動其他的小孩。那段上游泳課的日子,我跟這些孩子們幾乎都玩在水裡面。每天在水裡並不是游來游去,而是玩來玩去,抱來抱去:把他們抱起來後丟到水裡這樣地玩著,這讓我的游泳教練頭痛個半死。
 
  學完游泳大概三週後,我就決定要去蘭嶼潛水了。我跟教練說我要去蘭嶼潛水時,教練沒有特別說什麼,只是告訴我記得帶他的手機號碼。很不幸的,在路程中,我在曾文水庫就發生意外,摔斷了兩腳,之後被緊急送到醫院時我打給教練,跟教練說我穿著泳裝,在玩水的地方受傷,救護人員現在正在救我。結果游泳教練跟我說:「感謝上天,還好你只是斷了腿,你知道嗎?我本來想你可能會死,游泳才學了三週,自由式什麼都不會,你居然跟我說你要去浮潛,而且我也擋不住你。」也許,我覺得已經學了不少吧?我總是憑感覺,而不是憑著理性,所以常常會搞出一大堆問題。
 
  還好到了這個鄉下學校,真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讓我多一點去感受,多一點被滋潤被保護,然後多一點可以去滿足。與其說,是為了孩子移居,還不如說,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很感謝自己當年這麼勇敢地作了這個決定,讓我的兩個小孩在這麼純樸、健康的社群成長,可以成為一個真正自由的人。而我自己也因為在這個這麼細心用心教育的環境的感動下,雖然不斷的搬遷、尋夢,遭遇意外、住院、手術,卻能夠擁有這麼一段時間,能夠好好的在鄉野靜靜隱居地生活,學習用善良跟熱情的心去看待外面的世界,更感謝當時一些陌生人,還有學校的老師、家長、村民,完成我尋夢還有回鄉的兩個心願,衷心地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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