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克華斯基

(圖片來自：https://en.wikipedia.org/wiki/Flamenco_Road)

　
　　在學西班牙舞的過程中，我漸漸地沒有辦法用視覺來跳舞了。早期在學習的時候，第一位啟蒙老師，讓我在很多的舞序中都是站在中間的位置，以至於同學不會撞到我，我也不用閃同學，比較簡單的舞步跟舞序，當時我還能夠參加幾場演出，或者是回到台北之後的老師簡化了一些轉圈的動作或者是比較危險的動作。老師的反應很好，可以在很短時間作出簡化的動作，而我也能夠跟上大家的節奏。
　
　　但是隨著舞蹈從初階到中階之後的所有的課程越來越難，我連上一些老師的鐵腳課，舞鞋也慢慢都看不到了。主要是兩個鞋子很像，腳跟腳尖都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而同學多的時候，我也容易受到環境的影響而無法專注，畢竟我最多能夠看到的只有面前的老師，週遭環境同學跳得怎麼樣我不知道，我連我自己跳得怎麼樣也不是很清楚。平常上課的時候，同學會透過錄影來看自己的舞肢舞步，或錄老師的影片回家再做修正，可是對我來講都越來越困難。
　
　　而我終於在前一陣子可以找到一位老師，他能夠用更另類的方法來帶領我。他從一開始就覺得沒有什麼人是不能跳舞的，老師給我看了一些西班牙的唐氏症的孩子，還有一些不同的人，他們跳佛朗明哥的很美好的一些片段，深深的鼓勵我；還有聽障的朋友。雖然我對這位新的老師有些陌生，他回來台灣的時間，算是比較新一代的西班牙舞的老師，但是我們之間有了很多共識跟對談。
　

　
　　記得這位新老師的教導，要在對佛朗明哥舞的音樂性和節奏感，還有跟樂手的一些舞蹈的連結起動，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不過很多東西都是當你不懂的時候傻傻的去學，可是當你稍微深入一點的時候，有點覺得恐懼害怕，因為懂得東西太少了，不知道要從哪裡學起。
　
　　我想也是因為他是一個比較另類的舞者，所以他可以接納我這樣子的學生，終於我有了組班的想法。如同我的皮拉提斯課一樣，希望能夠在家裡附近就近上課。多年來，我終於在家裡附近找到同學，我的生活一直都是尋求過去生活的那種經驗，我也不斷的在尋求跟我能夠一起上佛朗明哥課程的努力，但是我花了很長的時間發覺，大部份同學都希望能趕快八堂課就學會跳舞，能夠美美的上台，或者是能夠比較多快節奏的一些內容，然後能夠流汗多一點，能夠趕快去表演這樣子，趕快去表演或者是趕快有點成果。因而當我提到我這個班級是要比較有耐心，深入地去了解整個音樂的結構、舞蹈的源起，可能要修正很多動作的時候，蠻多同學都不太能夠接納，最後終於有一位遠從三芝來的同學，能夠跟我一起上課，讓我覺得非常非常高興。這位同學跟我一樣有些身體上的辛苦，所以都希望用復健學的角度來學習佛朗明哥舞，盡量不受傷，然後能夠讓自己各方面的身體有些改變，再加上有一些舞蹈的學習，因而我跟老師跟同學展開了三個人的小型課程。
　
　　這段時間很謝謝同學經常幫我裝水，主要是因為我有無肌症，背得東西太重我也背不動，背了舞鞋跟舞衣，到了教室之後我已經快不行了，那麼飲水機的水，我看不到。過去因為常年生病，我大部份從事情都是靜態的。當我了解自己可以跳舞的時候，從拉丁爵士國標舞肚皮舞等等，我才發現佛朗明哥舞的音樂性和舞蹈性應該是我學過裡面最艱深的，因而當時也非常吸引我。
　
　　在我過去的印象中，佛朗明哥舞都是用CD學習，就是有一些佛朗明哥舞的音樂CD，或是一些大師的編舞，那就照著CD去練，始終沒有其他更多的概念，直到遇到現在這位老師。他認為西班牙舞最大的精髓其實不在於舞蹈的技巧，也不在外形的艷麗，而是在整個音樂結構，甚至現場樂手的搭配，宛如舞者是一個導演也是一個編舞家，也是一個指揮，其實應該主導全場的一切。
　
　　過去在學習這個舞蹈中只知道某一些曲式，可是那些曲式的姿勢或者是欣賞，或者是如何真正在演出的時候，能夠跟樂手或者歌手或者打擊手如何搭配，這是我以前沒有概念的。可能因為老師他從小是在打擊樂或交響樂出身，所以奠定了他各種音樂演奏還有各種能力，再加上他也是是一個漢學的語言學者，那麼，我覺得他對很多的舞頻跟溝通的歷史或佛朗明哥舞的歷史有比較多的研究，因而他在執行新一代的佛朗明哥的實驗的某些藝術，我覺得他比其他老師更多元。
　
　　在他的協助下，開始了我們的課程，我開始擺脫了用視覺去學舞的磨合。比如說老師開始的時候，他會穿一雙馬靴跟短靴，讓我在視覺上有很大很大的辨識，因為我弱視嘛，我就能看見他哪一隻腳在動，後來他幾乎是能夠讓我觸摸身體的哪一塊肌肉在動，從頭到腳，脖子肋骨到胸部肩膀到腳等等，甚至腿部的肌肉，讓我知道他是如何用力，因為畢竟我是沒有立體感，如果我是從鏡面去看老師的話或者從背面去看老師，角度其實差很多，所以我慢慢了解過去很多的舞蹈動作沒有辦法做好，其實跟視力有很大的關係。老師這部份很精闢的解釋，讓我可以用錄音的方法，慢慢減少視覺上的辛苦，但是要克服身體的殘弱，就是比較大的問題了，因為從小身體綁了石膏，上半身的肌耐力非常不足，這也是我連站也站不好，站的時候腰酸背痛的，也駝背，如何能夠把佛朗明哥舞這麼狂野的的舞蹈張力能夠表現出來的時候，也是讓我比較疑惑的部份。
　

　
　　我們常常花了很多時間是在調整上半身的力氣或手部的力氣，像我自己平常可能抬起手來，我的動力就比別人慢很多，說真的，一堂課下來，我的勞累度比別人勞累很多，我也能夠比較了解平常生活中，別人可以做，可以安排三四件事件，可是我做一件事情就掛在那裡，可能也是因為體力一年比一年差。終於在這個過程中，慢慢地老師有給我更多的鼓勵。上課時，老師偶爾會讓吉他手跟歌手打擊手進到教室來，慢慢我可以體會到那種音樂真正跟舞蹈結合的那種迷人的快樂。
　
　　學舞的過程中，還是要做很多跟別人不一樣的防護，比如說別人的舞鞋可以到六公分，但是我用的是古巴根就是最低的根，它的表面積比較大一點。雖然它的形狀看起來有點醜，但至少可以保護我的安全，在移動動作上面的安全。然後在西班牙舞的動作裡面，常常有一些配件，比如說響板啦，棍子披肩扇子等等，很多帽子等等，像這些配件，我就不太能夠使用，像長尾裙，我也不太能夠選，所以在這個部份我能夠涉獵的也有限。但是當我發現這些事情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它是相當相當需要明確了解節奏感音樂感的一種舞蹈的時候，我才覺得這才是最難最難的部份，因為畢竟西班牙沒有很多熟悉的，像一般我們熟悉的四拍，西班牙舞是六拍三拍二拍五拍，跟我們平常熟悉的拍子不一樣。很多歌唱的曲式和舞蹈動作跟我們身體原來習慣的狀況有很大的差異。
　
　　終於有一天老師提出來有一個小型的表演，問我要不要參加，我在第一個剎那就跟同學一樣馬上說不要，因為我自己平常可能連面對人群都很害怕，我覺得在一群人面前跳舞實在更是恐怖的事。我從來沒有想過，回來台北還有機會再面對舞台吧，我應該講說我曾經在舞台上面受傷過，在一次演出前的一天被冰箱掉下來砸傷腳，另外一次是，因為排演的時候都是用CD排練，真正演出的時候是有音響的，所以很多電線沒有設置好，所以另外一場是在演出前的幾個小時受傷，那時候我就覺得我可能不太有機會演出了，實在太多的風險是沒有辦法顧慮的，再加上我是一個視障者，很多的環境因素，我覺得也沒有一個人再有那樣的勇氣邀請我再跳舞吧。當我把所有能推的事情都推完的時候，我以為沒事的時候，老師寫了一封信告訴我，好像我的理由不夠充份，我的理由就覺得我一個人出來跳舞會麻煩許多人，其實我從小就是有很多事情要麻煩別人的人，我心裡覺得還是不要好了。可是老師當時只問我一句話，你想不想跳，你只要告訴我，你到底想不想跳，這一點倒是讓我徹底驚訝，一般的老師都會問你的條件能不能跳，夠不夠條件上舞台類似這樣子，那一般的老師考慮的是整體的條件吧，或是要叫好又叫座吧。像我們這樣子身障者應該不太有這樣子的實力跟能力，可是老師的幾番鼓勵，讓我覺得可以完全信任他，老師說也許做幾個簡單的幾個舞步就可以，不要太複雜，只要想跳就表達。
　
　　我在幾天禱告之後我思考一下，就是我現在的年紀，這一生還能夠再參與這樣的活動幾次，能夠遇到像這樣子懂我的老師或懂我的同學，機率也不多，最重要的是因為我非常非南喜歡吉他的聲音，雖然我的視力不太好，也常常因為吉他的聲音而迷航，我也非常喜歡現場歌手的聲音，跟擊掌手的合作的感覺。我在想我可能沒有機會能夠再次跟這些人同台了，因而我就笨笨的很勇敢地就說好吧，等到我說好之後，緊接後面的真的是每一天，大概從答應好到真正演出大概只有十四天。十四天內老師編好了一首舞，大概九分鐘，但是我一開始前面的一個禮拜就進入了非常低潮的時間，第一個這首曲目不討喜，非常慢非常沉悶，我的肢體動作上半肢沒有力，所以做慢的舞步動作好像更可以看出我的缺陷，女兒又說我的顏值太低，然後剩下的表演的時間不到二週了。所有的一切我就覺得開始覺得恐慌，覺得沒有辦法完成。
　
　　在家裡附近感謝上帝讓我有一個地方可以練舞，剛好有時間早上可以過去，可是光進這個教室的這十天中，就發生很多困難，教室的密碼太小我看不到，教室的樓梯太黑了，我看不見裡面很多蚊子，我打不到，教室裡面的延長線很多，我不小心又被絆倒受傷，所以兩隻腳都是淤血和傷痕的時候，我又不斷懷疑自己能不能完成。
　
　　這段時間每天早上我練一小時的舞，就要躺一下午，我唯一能作的就是多聽老師的錄音帶，然後多去回想一下要用什麼方法呈現這個演出。這個中間老師也很忙，我也不可能跟老師有太多的見面，每一天我把自己練習過程的錄影給老師，跟老師有一些像空中主日學的對談，也謝謝老師耐心的去聽，謝謝老師，重點是他不在舞蹈技巧上給我太多的回復，而在內心的很多對話，不斷不斷的加強我對自己的信心，開始增強信心，告訴我一場演出，就算是失敗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也讓我去發覺為什麼我對自己有那麼多不滿意，很多事情不能原諒，很多事情生氣自己等等。
　
　　這整個排演的過程是自我探索的學習，也是個相當孤獨的過程，我才慢慢發覺當舞者真的非常不容易。將近十天中幾乎就是閉關，不斷不斷地，想盡辦法，我雖然體力不好，想盡辦法練習，我終於能夠體會到，這首舞其實對是我最適合的，因為它很適合我去詮釋一個身心障礙者的人孤獨勇敢跟被隔離的感覺，慢慢我發覺這曲目雖然很慢，但最適合我，但最後我拿掉眼鏡，完全是茫茫一片，左邊右邊沒有視野的時候，這支慢的舞曲對我是最安全的，慢慢我也了解雖然時間很短，但對我最適合，因為我很容易焦慮，如果時間拖得更長，可能對我來講很多事情更不可能做，也好，就是把壓力縮到最短兩週的時間解決，對我也最合適。
　
　　在這過程中我也慢慢體會，原來在所有的藝術學習上，都是需要千錘百練才能達到某種水準，而且即使是你很努力，準備了一百分，可能在舞台上能夠展現七十分已經很了不起了。在這過程我慢慢發覺孩子畫畫很不容易，雖然我每一次都看他畫得很慢，我慢慢也開始了解，每個藝術都是如此，你看不到，你真的看不到他們有太多的進展，可是實際上每個藝術進展都非常慢，我終於因為自己的這場演出，我慢慢能夠接納兒子的畫畫不要做太多的干涉。可能就像我在練舞一樣，每天都要有心情的儲備，不是說整點到了我就能到舞蹈教室，必須要某些心情準備好安頓好，才有辦法繼續練舞。
　
　　這段時間我靠的就是老師不斷給我喊話，幫助我知道他一定會全程協助我完成，我也會注意我的安全。然後每天早上我醒來的時候，有個朋友會發一句經文告訴我，可能他也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每天告訴我可以化不可能為可能，每天都告訴我神會保護我，還有家裡有一隻小鳥，每一天我在練習的時候，牠在鳥籠裡都看著我，每一天的體力是我最大的困難，耗費很大，就是用吃用休息推拿泡腳也解決不了那樣子的疲憊跟辛苦，這個時候覺得演出啊，不太像不下雨球類的比賽，老師亦步亦趨地在生活或精神上長久的協助吧，不管是心理素質上的調整，或是體力上的技巧上的調整，真的都需要有專業上的人亦步亦趨地帶領著。
　

　
　　到最後演出的時候，我非常非常感動的是，老師幾乎把安全措施做到滴水不漏，不管是地板上的膠帶或是樓板的安全，左右兩側觀眾席的狀況，或是音響電線的管理或階梯，老師事先都安排過。其實我在下午排演的時候，應該講說我已經完全失誤了，主要是那個主子不是我的主場，平常的聲音動態，空氣濕度完全不一樣，還有音樂的感覺也不太一樣，歌手的聲音也不太一樣，不是平常唱歌的那位歌手，所有的一切，我在下午的時候我就沒有辦法掌控，等到真正演出的時候，大概演出沒有多久，第一個動作，可能因為沙發上面一個小孩有一點噪動，就是小孩的干擾，我第一個腳步就失誤了，可是老師很勇敢地到那個地方保護我，讓我繼續跳下去。第二個舞步的時候，是我下午排練的時候就一直出錯的地方，雖然克服了，但是好像心情已經受影響了，沒辦法抓到感覺，但是我覺得厲害的就是專業的樂手跟歌手，他們似乎能夠察覺你的某些拍子不對的時候，他們能夠補強你。
　
　　這次我覺得最大的收穫是，我覺得在演出的時候，專業樂手如何去配合掌握舞者或舞者跟樂手如何去搭配，表演藝術如何合作，這次對我來講是最大最大的學習。佛朗明哥最激動的就是它的腳步，舞步中有一些節奏越來越快，讓觀眾越來越叫囂。大部份演出地點是類似小酒館的，跟觀眾還有互動，像這樣子的一些經驗，都不是你用CD平常練習可以解決的，需要應變能力跟一些舞台經驗。那麼舞者要做哪些動作啟動樂手跟吉他手的撥弦跟擊掌，原來舞者是一個有這麼重要地位的角色跟身份。謝謝這幾個現場的樂手在後面協助我，在第二個失誤的時候觀眾幾乎沒有發現，大概只有我自己發現，但就真的這樣子在第二個部份把它跳過去，而在最後我做了一個決定，就是平常我跳得節拍。佛朗明哥舞最難的就是最後高潮迭起的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複雜的腳步聲音跟身體搭配起來的一些韻律感跟節奏感，應該是它最令人著迷的部份。我平常在練的時候就比較沒有耐心，選擇比較快的節奏，等到最後老師告訴我說一個小時也沒有關係，可是我在台上想清楚我到底要做多少速度的，那麼只要我要做的速度，樂手跟音響都能配合，即使是沒有任何的默契，但是只要我的腳步下了兩下，樂手就一定可以搭配上，那麼我終於選擇了一個非常慢的腳步，是我可以做到的，最後順利把它完成。對我來講，後面這個腳步才是最重要的，前面的舞序跳得好不好，都沒有最後這個ending的腳步，讓我真正搞懂佛朗明哥舞，這個十六拍舞蹈的每一個拍子的次序跟搭配，我如果不利用這次的演出，我應該從來都沒有辦法真正弄懂過。我感謝的是老師願意給我機會，也讓我重新願意信任一個人，我在舞台上是絕對安全的，老師信任我一個人可以在舞台上安全地渡過的，我也很謝謝同學的幫忙，還有一些陌生人幫我化妝，引領我上下舞台，協助我進出。
　
　　更感動的是，即使孩子們跟家人在家裡看到我平常的演練，好像批評聲不斷，可到最後先生有來教室看我，孩子在最後也跟我說，媽媽，你安全嗎，你有沒受傷，給我一些支持跟鼓勵，支持跟安慰，這是前所未有的。對我這樣的人生來講，人生有這次就足夠了，就像老師所說的，我很少能夠上台，很少能夠享受跟觀眾互動的感覺。其實我根本看不到觀眾，一片白茫茫的，說真的就是要怎麼緊張起也沒有辦法緊張起，唯一擔憂的是能不能跟地板的觸覺感覺能夠結合，能不能跟樂手的配樂真正的融入，是我當時最擔心的，能不能安全的跳完不要有任何受傷，我就覺得很滿意的了。
　
　　這次也是我人生中難得一次不這麼接納自己的機會吧，以前我也會對自己的顏值或身材，在舞蹈這部份沒有辦法給別人很好的美感而難過，甚至在舞蹈技巧上沒有辦法紮實的學習，各種各樣的自我批評不斷，難以去面對，但是這一次我真的突破了，比如說長期以來我不太敢穿短褲，經過這次跳舞，我現在的夏天可以很開心的穿短褲，即使自己大象腿，腳上很多疤痕和受傷，我已經比較可以泰若自然的接納自己原來的樣子是什麼樣子。
　
　　這麼古老的又來自滄桑的西班牙舞，帶給我的是很多很多的療癒跟反思。可能很多人是用視覺藝術來看舞蹈的呈現，用美學的角度，而我已經更能夠從內心精神的層面看到自己的脆弱，又很渺小的自己，用聽覺觸感學習能夠更多的詮釋聽自己的心。
　
　　這次最重要的原因是因為老師非常的正面積極，我覺得他這次最大的功勞，就是堅持讓我以視障者的角色出現在舞台上，過去的演出我還是跟別的團體一起跳，那其實比如說他們會運用一些人跳跳跳把你帶上舞台，但台下的人不知道我是視障者出來。這次應該是說我知道我自己的核心肌群肌耐力不足的狀況，我想給自己最後一次演出練習的機會吧。說真的，這過程中你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其實我非常害怕，因為我並不知道視障者跳佛朗明哥舞，別人是怎麼看待，我也不太知道自己做這個自己不太優勢的事情，會不會得到很多批判或論斷。但是我覺得老師給我很大的強心劑就是，他提到說除他之外還有其他的舞者，這一生中有很多的批判，所以誰沒有被批判，誰可以完全滿足每一個人的想法，那老師在過程中提到一個人的真誠，所謂的真誠就是你很好，很努力的練習，你很努力的學習，到最後你沒有辦法呈現一百分給觀眾，可是你的誠意表達到給觀眾，這才是真誠。比較願意展現自己不滿意的一面吧，就像許芳宜她書中說的，如果有人說她跳得好，有人說她跳得不好，可是如果她聽那些說她跳得不好的聲音，她今天不會成為台灣知名的舞者。最重要的是能夠定下心來很專心地練習去追求自己要的東西。
　
　　而我這次是以視障者獨舞的角色出現，也比在一群人中間壓力很大很難跳舞這件事，但是我終究也了解，因為自己的不同，其實獨舞對我是最安全也是最合適的，因為我的某些缺陷，讓我對自己的身體有更多的了解，我雖然沒有太多的視覺跟角度，我可以用聲音來辨別西班牙舞這個激烈的腳步聲音和結構，我可以用視障者定位的一些方法來惴測我腳要下的位置，甚至我模擬過好多次，是不是在全黑的過程中能不能完成，就像前幾次跟兒子在很黑很黑幾乎沒有燈的籃球場跟兒子玩籃球，我發覺籃球彈在地上的聲音我可以聽到，雖然燈光很微弱，也許沒有辦法接到球，然後摔倒了，被球打到了，但是依然可以玩個幾分鐘。很高興有一些動態的活動，讓我這個平日以靜態生活為主的生活有一些不同的伸展跟體會，如果我完全放棄西班牙舞這件事情，真的生活中大部份的事情也都沒有辦法做了。
　
　　這些日子讓我覺得有件事情很特別，就是我的固執。很多人都會覺得我的某些條件根本不適合做某件事情，比如說不適合拉小提琴，不適合跳舞，大概是手和腳都有問題，還有上半身有問題，眼睛也有問題，這些不管是運動或者是拉琴需要的部份，我的確是非常不懂得放棄，但是有些事情我就是不一定要放棄，因為繼續持續堅持自己想做的事情，自然就有人幫助我。雖然很多事情不知道怎麼解決，可是到後來也都解決了，雖然比較坎坷一點，不過這個過程都蠻精彩的。
　
　　我跳舞有個同學曾經跟我講過，看到我這麼辛苦，他覺得他常常有一些不好的想法都因為看著我而消失，然後他常常跟我說，你一定是身邊的人要使壞都沒有機會，因為看到你就是一副開心樂觀，然後又善良又單純類似這類吧。我覺得這不是重點，可能是因為我的某一些想法太單純，沒有一定要達到某一種水準不可，我也沒有那樣子的條件，所以很多事情的爭吵都不會到我這裡，壞事也臨不到我，因為我身邊都是一群好人，好人在一起就能創造好的事情。
　
　　這次的過程，也許我跳得並不好，也失誤了很多次，但最重要的是，我終於克服了上台屢次覺得會害怕失敗的擔憂吧，應該說有這次老師很多信心的建立，就算失敗了也可以重來，這樣子的強烈的能夠接納自己，即使失敗了也沒關係，這點比所有的掌聲或信任更重要。我雖然不像其他同學有這麼多機會可以上場或出場，但是僅有的幾次，每一次都讓我印象深刻，也有了更多生命的成長。
　
　　這段時間，謝謝老師能給我學習，也為我編了這首舞，也在課程中加進了更多音樂元素，讓我能夠更多的，也許我沒有辦法像一般人在視覺上面的增進，可是我在音樂上面是有更多的快樂。尼釆曾經說過，他深信生活就是舞蹈，我們在魔鬼的舞蹈中獲得的自由和和諧，如果能夠藉由佛朗明哥舞身體的舞動到心靈的療癒，自信跳舞的那一刻，我想靈魂也獲得了自由。我覺得這舞蹈給我很大的推進，即使學得很慢沒有關系，即使我沒有辦法看影片欣賞很多表演，沒有關係，即使我沒有認識太多人沒有關係。我相信上帝都會把我所有的不足用其他方法來克服，讓我依然可以快樂地學習跟享受生命上的點點滴滴的樂趣，謝謝老師同學樂手歌手觀眾還有我不認識的人給我這麼美好的經驗。
　
　　感謝主，讓我跟別人不一樣。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所以我可以找到不同的老師；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所以有不同的演出；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所以我有不同的感受；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我可以用不同的方法學習；因為我跟別人不一樣，我可以有這麼多不同的體悟。希望中年之後，重新再學舞，重新再出發，也能夠再有一些自由的感覺釋放在舞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