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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https://www.pinterest.com/pin/140456082105332868/」
 
  幾年前,我對自己的視力退化產生很多矛盾,當黑暗遮蔽了原有的視覺和能力的時候,如何還能繼續生活?變成了極度的恐慌。很多資料證明,一個人失去視力之後,那是一種陷入地獄一般地與世隔絕,也是所有障別裡面被鑑定為最難克服的困境。視障者更是很雖突破被別人歧視,或是瞬間失去生活能力的衝擊和壓抑的情緒。
 
  但是我很慶幸的在幾年前,來自德國的另類教育,接觸了一個也是源自德國的黑暗對話社會企業。這個活動完全是在黑暗中進行的,他讓所有參與的人都要失去視覺的依靠,僅憑著一支白手杖要進入百分之百完全黑的環境中去求生存,體會一下當失去了某一個器官要如何去適應那樣的困境和別人溝通,也因而能夠用這樣的方法希望能夠達到某一些教育訓練或企業訓練,共創員工的共識或各方面的工作坊跟體驗。
 
  它的源起是德國的安德烈海勒奇博士,一個國際企業家,他的身份很特殊,因為他有納粹跟猶太的血統,所以他從小就飽受種族迫害那種欺凌和不平等的對待,幼年的時候,他幾乎沒有辦法得到猶太朋友的友愛,更不可能得到德國孩子的認同,在這種隔絕與排斥族群中的弱勢感覺,在他長大後有一個機會讓他與視障朋友共事,他突然發現居然有一種人比他更艱辛,他發覺視障者的社會資源完全是零。即使當事人有能力,也也不敢走出去展示自己,這個時代竟有這麼大的反差,因而他思考要如何去化解這些族群的差異,能夠幫助社會減少一些成見,並建立一些互惠互信的方法,然後便建立了這個機構。
 
  我在幾次的參與中,最感動的就是這個工作坊是我看過,能夠把盲人的地位提到最高最平等的一個場合。一般的明眼人在明眼的世界裡面是強者,但是在黑暗中剛好倒過來,視障者在黑暗中能夠做的事情,還有他們的能力,絕對非常的強勢,遠超過明眼人的想像。因而把一般的明眼人丟到黑暗中要去完成預定任務的時候,很多參與者都必須要在極有限的資源下做出決定,而且要在無法預測的環境下去傾聽、合作和信任,這樣的一個訓練遊戲,當這樣的遊戲結束時,當離開黑房進到光房的時候,光明的環境中,會讓很多人對他過去的人生中很多很多的省思跟感動,也讓這些人瞭解了,少了一個器官之後要如何去面對外面的世界,更能夠體諒視障者的世界。
 
  我參加的第一場活動是被告知,那個企業需要做一些員工的教育訓練,但是不太知道哪一些人能夠成為未來的中階主管,因為每一個人都還蠻優秀的。在明眼的情況下,我想每一個人都可以把自己偽裝得很好,怎麼樣讓平常這些人卸下內心的心防,然後能夠找到他們內心的真正狀況或是核心的價值,其實只有在這種短暫失能的情況下,才能在活動中激盪出人的本性。
 
  那次的活動中我被提早指派在黑房中等待觀察,我看到了很多特殊情況,讓我記憶猶深。一開始就看到了一般人在面對完全黑的情況下居然會非常恐懼,遠勝過過視障者很多很多倍。有人會在一開始就放棄不敢進入黑房,而且一些還是非常壯碩的男生,甚至進入黑房後很多人因為恐懼躲在墻邊,而不是能夠自在的進行一些活動。我不敢說我的觀察是對的,但是在我參與的那次過程中,滿多的女孩子很堅強也很勇敢。
 
  那次的活動中,一開始很多男孩就退縮了,我看到的是有一個女孩子在全黑的情況中她是先發出聲響,以她為中心希望別人能夠靠近她成為一族,因為要完成我們限定的一些活動。在黑房中要做的一些事情看似很簡單,其實完全做不到。只有你放膽去體驗一下完全的黑你才做得到。譬如說在黑暗中你要喝咖啡、聽音樂、吃飯,要把一條童軍繩折成一個正方形,要把一些你完全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依照老師的規定把它組合成我們要的形狀,有太多太多的活動在全黑中若是沒有經過跟別人的互動、討論、激盪機智,根本不可能完成。
 
  舉例來講,光是一條童軍繩,明眼人在看的時候似乎用目測很容易弄成正方形,黑暗中很少人能夠完成絕對的正方形,黑暗中你要吃飯,若是沒有透過各種嗅覺聽覺或是詢問,一定是弄得杯盤狼籍。而在黑暗中那些風聲水聲人聲,會讓你感覺到心悸還是療癒?滿多的祕密都要你真正體會後才會知道。很多人在黑房中以為很容易克服,可是他們克服的時間遠超過他們的想像。我們視障者沒有這樣的恐懼,可是明眼人要花很長間才能去適應所謂沒有光的房間,這樣子的體驗房,讓明眼人深刻感覺視障者的不便和不凡,也看到了自己的一些潛力,也反思跟人之間的一些活動的模式。
 
  工作坊最精彩的除了在黑房中各種不同的合作和問題的解決外,我覺得更難的是當你閉上眼睛你才更能夠看到自己。很多的事情你是辦不到的,或是很多事情你從來沒有注意到或是沒有關心。在黑暗中也因為沒有人知道你,沒有人知道你的長相如何,沒有人知道你穿的衣服如何,沒有人知道你的表情,因此你會更自在。
 
  為了要達成老師的某些事情,也就是完成某些求生的訓練,我覺得這整個過程很像電影飢餓遊戲的一些情節:當老師下達某一個命令時,你要使出渾身解數,就算你從來沒有在全黑的環境中生活過,你也要在時間的壓力下,想辦法發揮你所有的創意或身體的所有能力,不管是用爬的還是用叫的,必須用盡所有的方式把它完成。在黑暗中觀察這一群人,我很明顯可以知道每一個人的個性特質,和一個人的真正本性。在黑暗中你可以非常明確看出來這些人每一個內在的狀況幾乎是無法掩飾的,所以這樣的訓練對企業主來講,無疑是可以激發最佳的領導力和生產力,也可以多了解員工,促進他們的人際互動,強化他們的一些情緒智商。
 
  而這樣的一個活動都由視障者來負責,包括電腦、音效、講解、陳述、設計,這真是完全突破我們慣性的思考,讓我們不得不去翻轉過去明暗的那種認定,在黑暗中,一般的明眼人要反過來信任這些全盲的老師,改造心靈事業的黑暗力,全心去面對這種特別的體驗。
 
  這些年來我參加過很多活動很多工作坊,實在沒有參加過這麼酷的訓練機構,在全黑的情況下,原來人有很多療育的能力,有很多想像,也有很多學習。以前所學的很多管理課程真的比不上在黑暗對話裡面經歷的一個半小時,有更深遠的效果。因此我介紹了很多教育界的朋友、企業家還有各界的人,他們都應該來跟這些陪訓師致敬。這些視障朋友無疑是在他們專業的經歷中,不下於我所見過的CEO,也是我參與過最棒的團體。雖然他們完全沒有視覺,可是在他們的專業呈現中,讓更多平凡人瞭解了生命的淬練。黑暗中有好多的事情是我們無法想像的,打麻將、賭場、黑暗中的對話、黑暗中穿衣服、打扮,這些我們平凡人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只有你進入到那個困境中,你才知道這些視障者是多麼的有超能力,多麼的了不起,也多麼地令人敬佩。
 
  在黑暗對話中,當學員結束在裡面的訓練之後,回到光房見到原來裡面所有的老師長相跟樣貌,每一個人都會驚訝不已、發出讚嘆,很多人會說他經歷了這場活動之後,他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更注意自己日後的感官,更希望日後能夠回報這個社會,更願意幫助視障者,也願意把這些活動中發覺的問題跟找到的自我,這些寶貴的心得帶回日常的工作、組織,或個人生活中。
 
  我自己幾次參與黑暗對話的活動都感受到極大的療癒,可能是因為我自己是半盲,我可以體會到明眼人的恐懼,也可以體會到視障者某一些敏銳的能力。最重要的是這樣的活動,能夠帶給社會有更多的人能夠用不同的角度來看待跟你不同的人,也會學習尊重跟你不一樣的多樣性。當你開始在黑暗中很無助,很多事情達不到的時候,你就可以感知到這些身障者有多麼的不平凡,因此我常常覺得這群老師無疑是視障者精英會裡面,最有價值的成員。
 
  這些年來我沒有辦法給這個機構太多實質的幫助,但是我嘗試買他們的書送給我的朋友,嘗試當他們的志工,看看能不能做一些事情,也試著跟別人聊起這個社會企業對台灣的重要。這群視障朋友不是我們過去所看到的有悲傷憐憫或凄苦的人,他們非常快樂,非常可愛,常拿自己的視力來自嘲,像是說自己是黑社會的,志工就成為黑天使。在他們身上我看到的是無限的可能,跟無限的正面力量和樂觀。
 
  這個工作坊真的是一個非常有趣的體驗,而這些全新的實驗居然是來自一個被霸凌的故事,也讓我覺得非常感動,我期待有更多的朋友或是教職員或是機關的朋友能夠多來接觸這個機構,不但讓自己有一些輕鬆而特別的心靈饗宴,也能夠對我們的社會有更多的善舉。
 
  我很感謝這個創辦人開發了這麼特別的一個模式,我想他也幫視障者創造了最好的工作環境,提昇了他們的價值。很多人都會拿一句話來形容視障的生活,當上帝關了一扇門,祂會開另一扇窗,在過去的生活中,我很討厭這樣的說法,也不太喜歡用這樣的話去跟別人對談或鼓勵別人,因為視障的事情若非發生在你身上,我想你很難去體會真正的痛苦,有時候這樣的話對我們來講是有一點點的心酸跟諷刺。但參與了黑暗對話之後,我卻要用這句話來形容上帝所有給人的人生關卡,都是給你生命中最好的祝福。我所看到的這些視障老師,他們克服種種沮喪灰心,而今能夠成為別人的安慰、信心、支持,和力量,我想這樣子的課程真的會帶給所有人很多的暖流。
 
  人和人之間就是一種互相學習、互相支持,和互相了解,黑暗中的活動無疑把這些事情做到最好,祝福這個企業,也很高興它的工作坊能夠在台灣慢慢的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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